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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态的书籍潜在的魅力

一 潜在的魅力
精美的书籍令人赏心悦目,甚至会吸引你把书拿在手中翻来复去地玩赏,爱不释手。
这是一种什么魅力在吸引你?是一种怎样的神秘内心体验?或是因装帧色彩浓重,强烈绚烂;或是因装帧隽永清丽、飘逸古雅;或是因装帧构思高妙,堪留百代之奇;或是因装帧考究精巧,有巧夺天工之妙。人们在为美的书籍而赞叹不已时,往往更多的注意书籍装帧的美给我们直接感受的愉悦,而并不深思构成装帧美的一种潜在的力量。这种力量实际上存在于缤纷满眼的各种风格的精美的书籍之中,成为所有精美书籍的一个共性,这就是书籍装帧的整体美。
这种潜在力量——整体美,从审美主体来讲,来源于主体视觉活动的整体性特征;从客体说,它又取决于书作为审美对象的客观整体性,对于美的整体性特征。古今中外的美学家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我国先秦思想家荀子说:“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荀子·劝学篇》)极为强调美的整体性。孔子说:“《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论语·八佾》孔子“尽善尽美”的审美理想,虽包涵了伦理内容,但“尽”字显然地表达了“全部”、“整体”的涵义。西方美学自古希腊始,各时期的美学家也都洞见到了整体美在审美活动中的重要性,并力图以科学的方法给以解释。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说:“美与不美,艺术作品与现实事物,分别就在于美的东西和艺术作品里,原来零散的因素结合成为统一体。”(《政治学》,朱光潜译)中世纪神学家圣·托马斯·阿奎那更明确地指出:“美有三个要素:第一是一种完整或完美,凡是不完整的东西就是丑的。”(《神学大全》,朱光潜译)而17世纪英国哲学家培根说:“我们常看到一些面孔,就其中各部分孤立地看,就看不出丝毫优点;但是就整体看,它们却显得很美。”(《论美》,朱光潜译)他断言“美不在部分而在整体。”现代西方美学家对于整体美的研究更加深入,按照格式塔心理学的“完形”说,“视觉思维不是对刺激物的被动复制。而是一种积极的理性活动”(《视觉思维》,阿恩海姆著),因此,视觉中的整体,并不等于构成它的所有成分简单相加之和,而是一个具有新的质的、全新的整体。这种整体的美,虽然是从各局部之和中“突现”出来的,但它的特征与性质却是在局部成分中找不到的。于是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任何精美的书籍都有一个共性——整体美,而整体美这一要素却神秘地潜藏在“完形”之内,它似乎贯穿于各局部之间,游离于表里之外,却显现于人的主体视觉经验之中。
更为使我们有兴趣的是,西方美学家们深入研究了整体形的三度视觉概念,认为:“一个物体的视觉概念,是从多个角度进行观察之后得到的总印象。”(《艺术与视知觉》,阿恩海姆著)所以,任何“视觉对象就是一个运动的事件”(同上),一件雕塑或一座建筑只有从各个方面被观察之后,它们的整体美才会被我们感知。因此,所谓整体视知觉,完全是人的一种经验中的组织与构建活动,是与活动、运动密不可分的。人的视觉整体概念绝不是在静态和不动下产生的,而是人与物相对运动的视觉结果。
所以,整体美是多种因素、多层次构成的动态系统,绝不是一贴僵死的膏药。
书籍装帧的整体的视知觉,那么,“整体美”与“动态”两者便如形影—样紧密相连在一起。
书籍的整体美存在于运动中。

 

二 动态的书籍
书是动的吗?
书是静的吗?
在审美活动中,人与书相互是怎样一种关系?是动?是静?一本书放在桌上或书架上,给人的印象:书是静的。于是人们似乎都说:书是静的。但是,如果我们从审美活动这个角度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就会说,书不是静的,人与书的关系无时无刻不在动。
现实生活中,人们只要稍稍留意一下人与书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现它绝不是静止的。
当一本书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于是我们走近书,人与书之间的关系不是在动吗?人拿起书,看封面上的书名,看书脊,书不是在动吗?再把书转过去看封底的书号、定价,之后又转过来看封面,那么在我们面前的转动就不只180度,甚至是360度的动态了。书不是在动吗?
人翻阅图书,每翻一页都是动;若书在手中快速翻动,书的动态时而轻柔,时而刚健,由此产生的优雅多姿的动态之美,翻动中封面、环衬、扉页、正文之间产生的色彩跳跃与图像节奏之美,人们只是常在朦胧中会意,而未特别留心罢了。人们往往忽视了这种美的愉悦感正是在动态中产生的。
于是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说了;任何人不可能看一本不动的书,任何书也不可能不动就被人看。由此,我们便得出这样的结论—书籍的审美是人与书在动态中进行的,从审美关系角度看,我们说,书是动的。
如果承认人与书的关系是“动态”的,书籍的整体美也就产生于动态,那么我们就会从一个新的高度去认识书籍装帧对人的视觉作用,我们的书籍装帧设计观念也会发生一次飞跃。

 
三 动态的设计观
任何一本书,都与任何一个立体物的视觉概念一样,只能以三度媒介加以再现书的设计新观念。而且在动态中形成。因此,应该确立动态的


(1)动态的多侧面性
书籍的三度空间是形成书籍外部装帧视觉概念的重要依据。因此,在装帧设计中应对整体中的多侧面性有明确的认识。我们再也不能把书籍装帧艺术只理解为一张孤立的封面了。只有封面而无书脊、封底等整体设计的书籍,是何等的丑陋啊!
雕塑家们往往对人与物在运动中的审美关系具有特别的敏感,他们的创作思维是立体的、连贯的、多侧面的。罗丹的雕塑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欣赏都那么美,从每个角度看都会使心灵感到震撼,显示出大师天才的多侧面的立体思维创造能力。其实,书籍装帧与雕塑艺术有共同点,书籍也是让人们从多方位、多侧面欣赏的艺术品,把书籍装帧艺术只理解为简单的、平面的封面设计,绝对是一个错误。
书籍装帧家要确立动态的书的多侧面设计观,并要具备把多侧面的复杂的连续的相对独立的单位,转化为“完形”整体的能力。所以,书籍装帧家应树立与雕塑家类似的多侧面连续的整体设计思维。

 
(2)动态的多距离视点
如果说许多绘画作品中都含着一个观赏者所处的物理空间的一个合适视点,那么,书籍的外包封对人来说,这个合适视点就不应只有一个。
人对书的注意是一个由远及近的过程。书籍的包封既要具有对几米以外的读者的感召力,又要适应站在面前的读者欣赏。读者还要把书拿在手中,近在咫尺,反复地抚摸品味。由于人与书之间距离变化的运动性,而产生了书籍审美合适视点的多元性。
合适视点距离的多元性,决定了装帧设计可视内容的多元性。如果我们把人与书的合适视点假设为远、中、近三个,分别为3米、l米、0.3米,设计者应当为这三种距离都提供完美的视觉形象。如当前的一些优秀的装帧设计,都特别注意了大中小号文字在装帧设计中的运用,特别注意大效果与精致图案要素的视觉互补,从而极大地丰富了书籍的多种距离合适视点的心理感受,远看气势磅礴,色彩鲜明;近看含而不露、情趣横生;拿在手中又倍感精致高雅,玩味无穷。这些作品体现出设计者对书籍多距离视点特征的充分理解。


(3)动态的视觉相继性
什么是视觉相继性?17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霍布土认为,人类在审美活动中,“凡是在感觉中彼此直接衔接的运动在感觉后也还是联在一起的”(《巨鲸》,霍布士著)。这就是“相继的知觉作用”(《艺术心理学新论》,阿恩海姆著),视觉的相继知觉作用使我们形成对物体的整体把握。
人类的视觉总是不满足于只看到物体的一个局部,而要把握它的全貌,这就意味着,人类视觉的不满足心理总在引导人们去看暂时看不到的部分,去寻求整体的完整,人们甚至把看不到的那一部分也要用想象加以补充,以想象来完成追求整体把握的心理需要。
因此,在对书籍审美活动中,书籍是在动态中各部的相继显现满足了人类的视觉心理。反之,任何局部的中断或欠缺都会对整体美造成致命的破坏。我们常有这种体验,有时我们被一本书漂亮的封面所吸引,但是,当我们翻转一看,发现书脊,封底竟是一片空白,这时我们心中马上会出现一种无限失落与遗憾的感觉。
书籍在动态中展示着三度空间。在动态中整体的各部分与相继显现,从而给予人以经验中的“完形”。因此,设计家只有具备了把整体的书籍看成一个连续的整体的能力,才标志着他把握住了书籍在动态中的三度空间整体特征。

 
(4)动态的视觉时间性
书籍装帧艺术曾被人视为平面性的,现在我们提出是立体的、三度的、动态的。因此提出书籍装帧的时间性特征也就在所难免了。
书籍与雕塑一样,在人的审美活动中,通常被感知是只涉及空间而不涉及时间的。但是,书籍的动态审美特征恰恰表明,人对书籍装帧的审美,应该把它“看作是一种紧凑连贯的活动或事件”,于是便产生了时间性特征。
人的视觉特征还有这样一个特点,一开始往往只知觉到一个模糊的整体(或完形),随后便逐渐对其修正、润饰和细节加工。这时审美知觉选择的对象和重点不是凝固不变的,而是随着对象的特征的逐步展现和主体目的、需要、能力、情绪、熟知的变化而不断转移。这种感知选择重点的不断转移,构成了书籍视觉的时间性。
书籍因动态而产生的时间性特征,为设计家们开辟了施展才华的广阔空间。
吕敬人在《杉浦康平的装帧艺术》一文中,对装帧艺术的时间性进行了生动的论述:“所谓时间在设计中表现为繁与简、详与略、顺序的前后关系,随着视线的流动,而时光产生流动”,“这种流动感可以诱导读者循序渐进”,“它像音乐一样渗透在整部作品之中。”


(5)动态的多层性
具有多层的形态,是书籍装帧艺术区别其他造型艺术的一个显著特点。通俗地讲,书是供人一页一页地翻看的。书籍在一页页的翻动中展示着其动态的多层的美。
书籍的多层性,规定了书籍多层的设计要求。这种多层的设计是由表及里、层层深入、渐人佳境,要求设计家把精美的封面、勒口、内封、环衬、扉页、每页正文、直至封底,依次在动态中展现在人们眼前。仅有一张好封面的书籍远远不能算是一本精美的书籍。 目前,在我们出版的书籍中,只注重封面而轻视内文设计的现象还比较普遍,封面与内文各行其是,彼此脱节,使人看后心里十分别扭。这完全是由于我们对书籍动态的多层性缺乏理解的结果。
其实,书籍动态中的多层性,同样为设计家提供了表现美的机会。18世纪法国美学家狄德罗提出的“美在于关系’:(《论美》的著名论点,揭示出形式美的一个内在规律。书籍中层与层之间疏与密的对比与和谐关系,图象符号的变化与呼应关系,封面、坏衬、扉页之间的色彩节奏关系,甚至封面、内封、环衬之间质感与肌理的变化关系,都转化为“符合目的性的形式”,(康德《判断力批判》第17节)使书籍层与层在动态中展现出无限的魅力与风采。
总之,动态的书籍要求设计家把书籍的整体看作是“一种紧凑连贯的活动或事件”(《视觉思维》,阿恩海姆著)。我们并不否定封面在书籍装帧艺术中的重要位置,但是人类视觉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好封面的书籍还远远不能算是一本具有完美设计的书。美是一个多侧面,多因素、多层次的动态系统。这一论点为书籍装帧的整体设计的提供了理论根据。因此,我们应该确立三度视觉概念的、立体的、动态的书籍装帧设计观。才能使书籍装帧艺术实践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


四 气——动态之魂
中华民族的动态观是建立在气的基础上的。
中国与西方文化精神的差异,直接影响着我们对动态及整体的理解,也就直接影响着我们对动态的书的装帧设计观。
在前面文中我们可以看出,西方的动态观是建立在实体性与明晰性的基础之上的。古希腊人就把整体的和谐归结为“数的原则”,大哲学家柏拉图在《梯梅厄斯》中说:“造物主把数学模式印在无形式的物质上,从而产生了宇宙万物”。古希腊雕刻家波里克勒特甚至为人体规定了数的比例。西方人认为,一切艺术品的成功都要依靠数的关系, 比例、均衡、节奏、长短、曲直、明暗所产生的美感,都可以通过数明晰地加以计算。至今,现代西方格式塔心理学所讲的整体,所讲的整体的质大于部分之和,所讲的动态的物体的三度视觉概念,所讲的视觉完形应被视为一个运动的事件,其理论基础依然是建构在西方文化的实体性与明晰性的传统之上。
中国文化精神与西方不同,动态的整体观念建构的基础是气。中国文化认为整体功能的显现是靠整体之气注入于各部之中的结果;而气又是非实体的、模糊的,气虽可以分析但更靠人去感悟,气虽可观察但更要靠内守的心灵去进行观照。气潜藏于物内而游荡在形间,只可意得而不能言宣,只可神会而难形求,如庄子云“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中。”这是心灵的感应,由气而生韵,韵而生动、生势、生风、生情、生意、生神。这种由动的气而产生的无限意蕴,正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审美精神。
孟子以内在的道德之气来代替对美饰的追求,说:“充实之谓美。”(《孟子·尽心下》)庄子则以内在的“心斋”沉静内听而丧我忘形去体悟宇宙之气,并以此宇宙自然之气来超越一切外在形式的束缚,达到逍遥、至美、天乐的境界。中国著名的绘画理论著作《六法》(南朝·谢赫著)中说:“一,气韵生动是也”,把气放在六法之首;中国画家主张“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王微《叙画》),都表明了中国文化对气与动的深刻理解。
张载说:“虚空即气”,“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正蒙·太和》)老子说:“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种无与有的永恒转化,构成了中国“气”的宇宙生生不息的运动。这种气的运动,只有通过人对自我心灵的感应、顿悟、体味,才可得以显现。
这种对气的运动的感悟,形成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方式。它不但是一种社会历史文化的积淀,而且作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荣格《四个原型》伦敦1972年版),深深埋藏在种族记忆中,成为中华民族审美心理“原型”。
因此,中国现代书籍装帧,不但要注重动态书籍的外在形式,而且更要注重对书籍动态的整体之气的注入。在设计中,调动点、线、面、色彩、符号及一切要素,将其转化为对气的追求。使气在整体之中,把一切动荡的、对立的因素都融合在宁静、整一的和谐之内,由气而生动,这种气韵之动,再也不只是书籍外在的运动,而是深层次的运动,是内心对于运动之气的感悟。形成这种深层动感的动因,就不再是书籍外在实体运动的感知,而是于体在内向静守中对气感悟的时间与对象形成的自由关系,是在书籍整体之气在主体心灵之中深化为通达幽远的审美境界。这是中华民族的审美境界,是一种非语言、非概念、非目的的瞬间直 县一种神秘的内心体验,是一种单纯的、平和的、愉悦的美的享受,这就是中国书籍动态的书卷之气吧。
南朝·王微在《叙画》中主张“本乎形者融,灵而动变者心也”,这就要求画家应以心变物、以神融形,书籍装帧设计同样要求设计家把心、神、气融到书籍之形中去,以实现心与物,神与形在书籍装帧中的统一。《易·系辞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我们书籍装帧艺术的使命,不应使书籍变为“形而下”的“器”,而应当创作出富气韵于“形而上”的精品。
宋代画家郭熙在他的画论《林泉高致》集中,极其形象地描述了人与山的审美关系,他说:“山,近看如此,远数里看又如此。远十数里看又如此,每远每异,所谓山形步步移也。山正面如此,侧面又如此,背面又如此,每看每异,所谓山形面面看也。”又说:“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试想,人与书籍在动态中的审美关系不也是如此吗?同样是远看、近看、正面看、侧看、翻看,同样是可行、可望、可游、可止步细细品味的。人在秀丽的山水之间“饱游饫看”(郭熙语)而心旷神怡,那么,一本精美的书籍在让读者翻阅文字内容的同时,同样可以使人享受到一次美的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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